星期一, 22 12 月

日作14小时 全年无休…中国正转变为零工大国

这个曾以产业工人群体著称的国家,正逐渐转变为拥有两亿零工劳动者且规模仍在扩大的”零工大国”。

最近一个上午临近11点,35岁的外卖骑手Xu Hui骑上电动车,送出了当天第一单订单,这份订单来自一家奶茶店。11分钟后,他又配送了另一份来自一家煎饼店的订单。到中午时,他又完成了七单。

随着一天的时间过去,他又陆续从汉堡店、咖啡店、面馆和一家中东餐馆取送订单,期间还送了更多茶饮,直到晚上11:31才收工。当天他行驶了60英里,完成将近50单——平均大约每15分钟一单。收入:约46美元。

Xu只是中国劳动力市场最大群体之一中的一个缩影。这个曾以产业工人群体著称的国家,正逐渐转变为拥有两亿零工劳动者且规模仍在扩大的“零工大国”。

对许多中国人来说,这种生活的吸引力在于其灵活性。

但研究人员称,零工劳动(包括自雇从业者以及外卖配送、网约车和直播等行业)的迅速扩张,也表明经济未能在写字楼或其他专业场所创造足够的优质岗位。

几年前曾创造大量就业岗位的行业,比如房地产和教培,在房地产泡沫破裂以及中国政府对民营企业发起监管整顿后,如今都陷入了困境。中国国家领导人习近平青睐投资的高科技产业——如机器人技术和先进制造业,并非劳动密集型产业。

美团外卖骑手在北京一家麦当劳餐厅外站队。

美团外卖骑手在北京一家麦当劳餐厅外站队。

这使得更多的人转向兼职或非正式岗位。龙洲经讯(Gavekal Dragonomics)的数据显示,如今自雇从业者占中国非农劳动力的30%左右,高于2013年的20%。

政府数据显示,在截至2024年的四年里,中国的网约车司机人数增加了两倍,达到750万人,尽管同期订单量仅增长60%左右。今年,中国许多城市已告诫求职者不要进入网约车行业,因为竞争过于激烈。

随着其他行业被裁的群体或找不到全职工作的群体大量涌入,在同一条赛道上竞争收入,零工经济的饱和正对薪资构成下行压力。

龙洲经讯的分析师Ernan Cui表示,随着零工劳动大军在过去两三年迅速扩张,他们认为这个群体差不多已经过度饱和。

配送时间

对许多人来说,送外卖是最容易的选择。只要有一辆电动车、一部手机和肯跑的意愿,几乎谁都可以入行。

来自中国东北的37岁男子Wu Di说,他在七年前开始干这一行,在此之前他当过兵,也做过建筑等其他工作。他说,早些年,他做外卖骑手时月收入最高能达到2,800美元左右。后来降到约1,400美元,但当时他每天工作八小时,至少还能比较轻松地赚到这个数。

如今,他说,要想挣到这么多钱,每天必须工作14至15小时。

他称,目前每单收入大约1美元,几年前是1.25美元。他现在的目标是改行。

他骑着电动车穿梭于大街小巷送餐,为了不超配送时限,总得争分夺秒地赶路。

下车后,外卖员紧握手机,冲刺最后一段路程,将外卖送到指定地点。如果准时送达,他们就能挣到钱。要是迟到,则可能被罚款或扣分。

根据蚂蚁集团(Ant Group)研究院和另一家研究机构对零工的最新季度调查,包括外卖骑手在内的“平台从业人员”平均每周工作约54小时,月平均收入约合730美元。

这份工作也伴随着危险,几乎没有医疗等福利,且缺乏保障。据官方媒体报道,2023年发生了约12,000起涉及外卖从业人员的交通事故,平均每天约33起。

Wu说,他经历过三次交通事故,他所在的配送站还有三名同事因工伤事故身亡。

逃不开的应用程序

和美国一样,许多零工劳动者表示,相比其他选择,他们仍然更喜欢自己目前的工作。尽管薪酬不高,但中国的外卖骑手通常比在工厂挣得多,而且可以自己安排工作时间。

但这份工作强度也很大,骑手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外卖应用程序的追踪。一旦超时未送达,应用程序有时会施加罚款或其他处罚,包括要求参加培训。内置蓝牙耳机的“智能”头盔不断将应用程序的提醒和警告灌入骑手的耳中。

美团(Meituan)的许多骑手每天会收到一两次系统随机弹出的“微笑行动”(Smile Action)提示,要求他们在几分钟内对着屏幕露脸,以核验身份及着装情况。如果他们没有按时响应或响应结果不合格,就可能受到处罚。美团是中国最大的外卖平台之一。

配送应用也设置了多种机制来激励骑手,但很多时候这些功能反而增加了压力。有些应用会向骑手展示他们在所属站点的单量排名。骑手的奖金也会因其行驶途中的表现而增减。

22岁的大学生Li Jiaxing今年夏天曾做过外卖骑手,他说自己有一天因为骑电动车高速穿行非指定街道而被扣了0.16分。Li说,他每天大约走15,000到20,000步,一个月瘦了约8磅,如果可以的话,他大学毕业后不打算再送外卖了。

艰难的市场

中国在金融和工程等高薪行业的工作岗位确实比以前多了。然而经济学家称,城镇调查失业率约5%的相对低位,掩盖了许多人,尤其是年轻人所面临的残酷就业局面。中国的青年失业率接近20%。

兰德公司(RAND)中国研究中心副主任杰拉德·迪皮波(Gerard DiPippo)的分析显示,就业的创造速度远低于疫情前水平。

随着中国对零工劳动的依赖加深,经济学家认为,这将拖累消费者支出,因为劳动者难以获得稳定。随着这些人步入老龄,也会对中国的养老金体系构成压力,因为许多零工劳动者并未缴纳养老保险。

意识到零工工作的艰辛后,自今年年初起,政府监管机构一直在约谈平台企业,要求其对价格促销、骑手薪酬和工时等做法进行“整改”。

零工经济使中国得以在部分传统产业衰退之际填补一些就业缺口。

零工经济使中国得以在部分传统产业衰退之际填补一些就业缺口。

该行业最大的平台,包括美团和阿里巴巴(Alibaba)旗下的淘宝闪购——即饿了么(Ele.me)——在内的行业巨头最近都表示将取消超时罚款。这些平台今年也开始为外卖骑手提供一些社会保险项目。

然而,许多骑手至今仍不符合某些项目的资格,因为他们受雇于承包商,或其所在地区尚未被政策覆盖。也有一些人因为成本负担而选择不参保。中国政府历来对向零工经济雇主施压、要求其提供福利持谨慎态度,主要担忧增加雇主成本可能导致就业岗位减少——而这些岗位正是经济发展所需要的。

全年无休

许多外卖骑手表示,他们没有学到多少新技能,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其他工作。

配送奶茶和其他商品的骑手Xu说,他曾经在中国中部的家乡做过理发师,但那栋楼被拆了。之后他在工厂做过季节工,包括一家iPhone工厂。

他说,工厂的工作很辛苦,规矩严格,还要上夜班,月薪只有850美元左右。三年多前他来到北京,开始尝试送外卖。

现在他每天工作13到14个小时,一周七天无休。通常,他要到将近午夜才吃晚饭。他住在一个狭小简陋的房间里,和另一名外卖骑手合住。

一名外卖骑手在午间送餐高峰过后挤出时间小憩片刻。

一名外卖骑手在午间送餐高峰过后挤出时间小憩片刻。

Xu每月收入约1,400美元,其中一部分用来偿还贷款。剩下的大头儿寄回老家给妻儿。

他也明白,靠体力吃饭的工作很难长期坚持。若有更好的机会,他会去尝试。但他不知道有哪些选择。

Xu说,他甚至不确定再过半年他会做什么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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